没有父亲的父亲节

父亲节到了，而我却没有了父亲。

父亲是2016年4月16日零时15分离开我们的，尽管他是在我的注视下停止了呼吸，我又亲手把他安葬在骊山上，而我至今仍不相信他真的走了，走的这么彻底，永远留开了我们，离开了这个他生存了82年的世界……

父亲走后，许多人写文章还念他,不久后梅葆玖大师和陈忠实先生也相继离世，文章中称父亲就是他们心中的大师，就是陈忠实笔下的朱先生，是我们那个小地方的泰斗，是离他们最近的巨擎。我的儿子更是说他的外爷就像没有兄弟的刘备、没有青龙刀的关羽和没有出隆中的诸葛亮，集一身才华，不一定有所作为就已经很很受人尊敬了。以上的文字足以看出父亲的成就与为人。而在我眼中，他就是一个不可替代的父亲，一个给了我生命和智慧的父亲，一个最爱他三女儿的父亲。现在这个世界上, 无论是血缘长相还是性格爱好，最接近父亲的人就是我。我坚信，只要我活着，父亲就活在我的影子里，只要我回忆，就父亲活在我的怀念中。

父亲共有4个女儿，我排行老三。 4个女儿中，只有我继承父亲学了文科，其余都在跨界很大的IT行业、军工行业和医疗行业，因而父亲常说我是他的接班人，将来他的藏书都传承给我。更有缘的是我的儿子和父亲同一天生日，20几年来我们祖孙三代总是一起度过生日那一天。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从未批评过我，教育我们都是靠言传身教，我们也是从生活点滴中耳濡目染，学习父亲的一些品格和知识。记得他有一次给我留了个纸条，内容是他去什么地方了，让我回家后也尽快去，不要俄留。我第一次见到“俄留”这个词语，很好奇，便翻开字典，原来“俄”是文言用法，“顷刻，片刻”的意思，《三国志》里说刘表死了，就写的是“俄俄表卒”。高考前夕父亲写了“折桂步蟾宫”几个字挂在我的卧室，又顺便给我讲了一下典故来历和寓意。1989年我大学毕业，被分配到商洛当律师，几乎没干过家务的父亲为我糊了一个棕箱子装行李，把书给我在书架上摆放整齐，临走前又给我写了一幅字挂在墙上：“五年江上损容颜，今日春风到武关。两纸京书临水读，小桃花树满商山。”这是唐朝诗人元稹重返京城路过商州时所作，很符合我当时的心境，五年后我果然回到了唐朝的京城，只可惜我没有保留下父亲的墨迹。1992年父母前去绥德县探望坐月子的我，得知我婆家居住的将军沟埋葬着蒙恬大将军，父亲又给我讲起了蒙恬的故事，我也第一次知道蒙恬除了会打仗还发明了书法用的毛笔。我对戏曲的启蒙也是从父亲那里来的，父亲给我讲戏剧行当生旦净末丑，说花脸脸上并不干净却称净，末指打头出场者却称末，都是反其意而称之。还给我讲写诗的起承转合。西安的开元商城落成后，我频频前去购物，父亲说唐朝时那里有一座开元宫，因而商场以此得名。我们家住在青龙小区，父亲给就我讲东青龙，西白虎，南朱雀，北玄武的四象知识。现在我偶尔也舞文弄墨，都有赖于父亲常年在生活点滴中春风化雨般给我传授的知识。

然而，健康面前众生平等！几年前父亲突然病了，乐观豁达的父亲也能病？满腹经纶的父亲也能病？起初我不能接受。一辈子用脑的父亲居然脑子病了，脾气变坏了，记性减退了，肢体不灵活了，接着口齿不清直到失语，最后竟然发展到不会吞咽了。父亲变得很依赖我，他把刮胡子洗澡剪指甲理发这些事都留给我干，为的就是在这些过程中享受亲情的安抚，相同的语言和动作我重复100遍，他就会100次面带笑容给我竖起出大拇指。起初每周我离开家时父亲都要把我送到大门口，后来慢慢只能送到家门口，再后来变成坐在沙发上向我招招手，到最后是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不让走，就像是诀别，我总是一边哄他说明天就回来然后咬牙离开，转过身就泪流满面。然而父亲在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也不忘记爱和感恩，总是对来家的医护人员竖起大拇指表示感谢和赞赏。他忘记了许多事，却没有忘记爱我们，每到子孙生日前一周，他就翻出日记本，指着孩子的名字提醒母亲给孩子过生日，自己也会从工资里取出几百元给子孙做生日礼物，这可能也是他唯一能表达爱的方式，几年来从没有间断过。我的儿子出国留学前夕，不能行动也不能说话的父亲不断对外孙伸出两个指头，我不解其意地问他是否想让二女儿回家，他摆摆手，我问他是否要取2月份工资，他也生气地摆摆手，原来是要给外孙2万元资助孩子求学，当我猜对他的意思后，他满意的笑了，我却感动的哭了。父亲弥留之际，我们姊妹昼夜轮流陪护，有天夜里我一人值班，对父亲说：“爸，你又坚持了1天1夜，加油！你若能听见我说的话就动一下你的左手。”父亲用尽力气勉强用左手给他最爱的三娃竖了一下大拇指，这是父亲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动作，之后再没有醒来。

刹那间，这个世界跟父亲毫无关系了，生活用品，工资存款，最爱喝的花生奶，写了一辈子的日记，经常坐轮椅出去的道路……，一切都没有了意义，世界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。

物是人非事事休，欲语泪先流……   (陕西临潼法院父亲节征文 李沛)